亚洲恐怖片,颇有「网红」体质。
去年的《灵媒》,掀起一阵热潮。
最近,又来了一部全网求的新片。
还一度登上过热搜。
豆瓣开分7.6,在同类型里相当能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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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有意思的是评论区。
作为一部恐怖片,得到最多的评价竟然是「拍得太美了」「不只是恐怖片更是纪实片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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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鱼叔就来聊聊这恐怖片中的一股清流——
《南巫》
The Story of Southern Isl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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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巫》是马来西亚导演张吉安的处女作。
在多个电影节获得肯定,包括去年金马奖的「最佳新导演」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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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巫》的上映之路相当坎坷。
送审后被马来西亚电检局要求删减12个画面。
导演张吉安不肯退让。
他表示倘若删减,宁可放弃在马来西亚上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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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演张吉安(右二)片场执导
所以一直与电检局交涉,解释片中的「敏感」桥段。
最终争取到《南巫》在马来西亚国内一刀不剪,足本上映。
事后导演发文写了这么一句话:
「时局若适宜,凡事应当先对话,而非对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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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内地上映无望,但《南巫》的热度一直很高。
它与《咒》《哭悲》等并称「年度期待亚洲恐怖片」。
可就像之前的《灵媒》那样。
期待越高,失望越大,上线后恶评涌入。
但鱼叔觉得《南巫》有点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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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它主打的并非大 尺度的吓人场面。
对于寻求感官刺激的观众,可能会失望。
但若把它视作一部精致的「文艺恐怖片」,则亮点不少。
最惊喜的是它的主题——
以一个离奇的故事,为漂泊在外的华人发声。
故事发生在1987年。
这是个极其特殊的年份,后面会详细解读。
马来西亚的象屿山是一块交界地。
上接泰国,下承新加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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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生于马来西亚南部的阿燕,嫁到了北部的象屿山。
丈夫阿昌是当地人。
从开头的对话就能看出,因为出身不同,夫妻二人的信仰也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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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天夜里,邻居与阿昌发生了一些纠纷。
本可以简单解决,没想到发生了意外,导致邻居车祸身亡。
邻居的母亲伤心欲绝,同时她又是一位暹罗巫师。
于是,她施法对阿昌「下降头」。
下降头是巫术的一种。
将怨恨通过某种神秘力量,转移到指定的人身上。
使其遭受折磨。
几天后,受到诅咒的阿昌在捕鱼时突然昏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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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村民送回家后不断呕吐,甚至吐出几枚生锈的铁钉。
自此神志不清,卧床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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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阿昌的症状,阿燕起初不信「下降头」的邪说。
因为她来自南部,受过良好教育,相信现代医学。
可寻医问诊仍不见好转,阿燕的想法才开始动摇。
她将信将疑地求助拿督公(马来西亚人所信仰的神灵),得到了一个秘方——
拿督公吐出的红色符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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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燕将红色符水反复过滤,倒进锅里煮沸。
结果心绪不宁,符水全都蒸发了。
这是阿燕第一次祈求神明指示。
她还是无法全然说服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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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阿昌的症状越来越严重。
阿燕决定进山,祈求山神婆婆的原谅。
在洞穴中,传来一位神秘女子的声音。
她向阿燕娓娓道来山神娘娘的来历——
山神娘娘原名珂娘。
她来自中国泉州,原是守护一方的神。
后来被骗到了象屿山,再也回不去。
只能终身困在异地,遥望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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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此一行,阿燕这才完全接受了当地的巫术。
因为她明白了山神婆婆原来并不邪恶,而是被困此地的神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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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燕下定决心求巫师帮丈夫治病。
她得到了一个「解降头」的方法——
圣水浇在家门口的大树旁,再把短剑插进土里。
任何出现出树下的怪异东西,全都打包丢进海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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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阿燕果然在树下发现了用于「巫降」的衣物。
她带着衣物,跟随山神婆婆珂娘出海。
将衣物连同一具拿督公神像扔入海中,成功破除了诅咒。
在船上, 珂娘对阿燕说:
「我永远过不了这个边界,回不了我的老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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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已成他乡,珂娘留在此地已被奉为神明。
而阿燕就是珂娘的一个缩影:
她从马来西亚南部到北部,再难回去,只能入乡随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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珂娘唱起了泉州的南音《出汉关》。
以「昭君出塞」的故事暗合珂娘与阿燕的身世。
两人的形象在此刻命运般重叠在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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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燕是整部电影唯一的主角。
藉由她传达出电影的两个主题:
在地民俗的多元化,在马华人的离散史。
先说在地民俗的多元化。
阿燕作为外来者。
在对象屿山民俗文化不了解的前提下,去接触当地各种不同的神祇。
于是观众也能跟着在片中看到:
招魂的「吉打皮影戏」,传承已逾千年,仪式感十足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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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稻神」田伯爷深夜从神龛里爬出,在田间起舞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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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时暹罗的降头巫术,被下降头的人如中邪一般;
还有马来西亚本土民众信奉的拿督公;
以及在马华人膜拜的山神婆婆珂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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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阿燕的丈夫出事后,面对各路神明她一时难以分辨。
能否活命看上去更像是一场赌注。
除了阿燕求神问路的过程。
电影还着重展示了阿燕的日常生活。
尤其是在丈夫出事后,她如何独自撑起了整个家——
在市场卖鱼,操持家务,还要照顾两个孩子。
也会在深夜洗刷被单时放声痛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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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影像气质很像韩国的《哭声》和泰国的《能召回前世的波米叔叔》。
它们都属于典型的「东亚宗教恐怖片」。
电影的重心不在于精心营造恐怖的氛围。
而是还原当地神秘的民俗祭典和乡土风情。
至于阿昌是如何被下了降头,原因是什么,巫术的真正威力在哪?
这些谜题都不需要电影去揭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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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现当地各种民俗的过程,其实也是导演本人对童年往事的追忆。
电影开场就出现这么一行字:
「改编自童年记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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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中的阿昌,其实就是导演的父亲。
父亲被下降头,痊愈后选择成为一名「解降师」。
所以导演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巫术的种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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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正是在对往事的追忆中。
许多画面和场景变得模糊,或是出现偏差。
所以在电影中被赋予了各种奇怪的视角。
比如停留在田埂上的蜻蜓的视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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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走廊里蜘蛛的视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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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留在纱网上蚊子的视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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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看似不合理的视角,都是导演有意而为之。
他在拍摄时一再强调,这部电影不想用「人」的视角,否则容易变得主观。
所以尽量让每个镜头都产生一种疏离感,成为完全的「他者」。
为的是呈现出「万物皆有灵」的庄严与神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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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「万物皆有灵」的视角,搭配丰富多元的民俗文化。
使得电影中的世界,真正成了「人界与巫界的交界处」。
平添一丝魔幻色彩。
而这也正是导演的目的:
「《南巫》关注的是人怎么在光怪陆离的环境中求存,怎么在错综复杂的信仰中共存。」
《南巫》不仅只是导演个人的童年往事。
它更重要的一层表达是书写在马华人的离散史。
电影片名为「南巫」。
既指南洋巫术,也暗喻马来西亚的政党——巫统。
片中多元的各式信仰与宗教,也暗喻着马来西亚国内复杂的政治关系。
导演说:
「我选择1987年作为时代背景,因为对于马来西亚华人是一个混沌的年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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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7 年,爆发了马来西亚民主历史上最黑暗的事件——
「茅草行动」。
掌权的马哈迪政权以种族关系紧张为由,关闭中文媒体,查封华文报馆,控制华人教育机构。
使在马华人遭受无情迫害。
话语权被剥夺,传统文化灭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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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演说:「巫术的降头就像国家的强权。」
在马华人在那个时期所承受的一切,仿佛诅咒一般。
片中被下降头的阿昌,就是失声华人群体的缩影。
在任何一部纪实风格的恐怖片中,结尾往往会溯源恐怖的源头。
大部分时候,这个源头会是人心的欲念。
而在《南巫》这部电影中,恐怖的源头不再是欲望,也不是人心。
而是马来西亚风声鹤唳的政治氛围。
片中这个家庭的遭遇,就是随时随地可能暴发的政治斗争。
就算他们安分守己,也无可避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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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巫》从民俗和宗教的角度切入。
剖开了马来西亚如今依然存在的种族问题。
第一和第二代华人的迁徙,带着对原乡的依恋与不舍。
更年轻的第四、第五代华人,已经完全失去了故土的概念。
导演张吉安作为生长于马来西亚的第三代华人,成了一道分水岭。
他被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
不时会被父母辈问到:
将来要怎么把祖籍告诉下一代呢?
如何让他们铭记华人在马来西亚曾经遭受过的苦难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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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年,导演张吉安曾在家乡吉打举办过「吉打稻地节」,意在融合「乡音」与「稻艺」
外婆的去世给了导演创作的冲动。
「这就是一种牵绊,一脉相传在离散的民族中是很重要的事。」
所以就有了《南巫》这部电影。
借用宗教恐怖片的外壳,保留华人下南洋的民俗习惯与文化脉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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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塑造了两个重要角色。
现实世界的阿燕,与神话故事的山神婆婆珂娘。
她们都被困在此地,过不了边界,回不到故乡。
不仅反应出那个时代华人的处境和内心的孤寂。
更是为了歌颂异乡艰苦环境之下的女性。
她们用自己的方式,坚韧且无畏地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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